搬家去海棠了,作者名:主攻读者在线挖坑

苏醒

第一人称攻,清水剧情,一章完结。


 

我记得很多事情,我记得蓝天白云,记得碧海游鱼,记得灯塔微光,也记得春天时柳芽初长盎然的绿色。

可是,我不记得现在是秋天。

当我醒来,映入我眼中的是窗户外的枯树。

剧烈而绵长的头疼让我很神奇的出现了耳鸣的症状,我独自一人躺在病房,周围没有人看顾。

我昏迷了多久?

艰难地用食指按下呼叫铃,护士推着车走进病房,我看着她询问我感受,不知怎么地连嘴巴也张不开了。

她用沾了水的棉签擦过我的嘴唇,我冲她眨眼睛,过了一会,我感觉自己能坐起来了才张开嘴巴。

“我感觉还好。不过,我昏迷了多久?”我看着她。

她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羞涩。

“大概七个月,你来的时候大概是三月份,”说着她看了一下床尾的标签,“三月十四号,如今已经十月六号了。”

“谢谢,”我对她笑着,“那请问我现在的情况复杂吗?”

我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下完了,没命活着了。

没想到还能有活着睁眼的一天。

“……”她看我的目光怜悯起来,“抱歉,那个需要主治来跟你说明情况。”

看到她的表情我就知道了她的回答。

活着,但是可能不如死了的活着。

“那个,我先走了。”手法利落迅速的护士跟我道别,“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按铃。”

我点头,“好的,谢谢。”

她勉强冲我笑了笑。

其实她不知道,我知道自己身体的大概情况,头就像要爆炸一样还有嗡嗡作响的声音,浑身上下也疼的不行,怎么想都不是好兆头。

不过,无所谓的,昏迷前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最好,在部队这三年,人力终有不及之时是我最大的感受,一次次抢险救灾顶在最前线上,一次次穿越过山石洪水的包围将人民群众送到安全的地方,这是我的使命,我的职责。

而这些,都是我的班长教给我的。

那是个很好的人,他很高大,比刚刚一米七的我高了一个头,还有我羡慕不来的古铜色皮肤和八块腹肌,总是喜欢摸我的脑袋嫌弃我剃个寸头也像是个奶油小生。

不过他也很羡慕我,他是农村的在初中毕业后打了两年工就来了部队,没什么文化,浑浑噩噩的过了八年,已经是三期士官,而我,却是个大学生。

他不知道我的学校,在他眼里,能上学的都很好,所以每次他去跟其他班长吹牛的时候都会连带着吹吹我的学历,却又在别人询问是不是清华北大的时候语塞,我告诉过他很多次,我是浙江大学,他总觉得我说的不够详细。

后来,我就告诉他,直接说全国前五的大学就可以,他倒是记得很清楚了。

不过,即使我的学历能成为他吹牛的资本,我的体能也是让他头痛的点,每天恨不得替我去训练,天知道,我在看到他一口气做五十个引体向上有多震惊,我大学体育考试二十个满分,他这相当于考了个二百五十分啊。

而我,一个也做不上去。

但在学校里像我这样的男生绝不是一个两个。

不是我不给力,是体育考试制度不合理啊,无数男生在引体向上面前都跪下了,那么,我做不上来也不奇怪对吧。

对吧?

“对个屁啊,”他骂道,“你个兔崽子才他妈二十岁,体能跟鸡似的,肾虚?”

周围是战友们的哄笑声,我看着他轻轻松松双手握住头顶的单杠,用力,白色背心挡不住肌肉发力时鼓起的线条,强壮的臂膀看起来比我腿粗,然后他直接将自己撑了起来,双脚离地。

一个,两个,三个……四十九,五十,我在心里默数,做到第五十个的时候他松手,手上还有铁锈味和白色油漆味道的他又直接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他娘的就不信这个邪了,”他恶狠狠的说,“你连个引体向上都不行,那他妈怎么日婆娘。”

这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后来我们做爱了,他是我的婆娘,我身体力行的证明引体向上和性爱时的体力没有必然联系,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在他的淳淳教诲下,我的体力变好了。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死了,死之前把人一家三口救出来了。

说起来我还记得那个场景,因为我记性很好。

那天风清气爽,是个秋天里难得的不冷不热的天,但是对我们来说,在洪水中救人真的是一件很让人痛苦的事情,因为被救的人即使性命得以保全,人还在,钱没了,他也只会心疼他的财产。

而对于有一些难以讲通道理的,即使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他也要坐在家里,当一条守护财宝的巨龙。

这个村里最角落,也是最有钱的一户人站在二楼,而和他一样的还有他媳妇,他们幼小的女儿被他们抱在怀里挡在我们面前。

门外洪水滔天,门内暗潮汹涌,班长想先救人,钱什么的能买,命不能买。

“钱就是我的命。”男人丑陋的嘴歪着,“没了钱我们可怎么活?”

女人也帮腔,“就是啊,我们还有个孩子呢,没钱怎么活啊。”

他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把他们的保险柜也拿上,他们怕保险柜被水冲走,却又搬不动沉重的保险柜。

于是,我们就成了他们的苦力。

一个保险柜五十公斤,班长沉默着,然后他扛起了保险柜。

“走。”那是我听过他说的最简短的话。

另一户因为家里有老人无法及时撤离,所以在经过劝说后,他们已经坐在了冲锋艇上。

这次救援行动我们很分散,这俩户我们只派了四个人,再加两个成人和一个婴儿以及万恶的保险柜,人手不够,而这种地形复杂的村庄一步走错就是死亡。

冲锋艇由他们一家三口和那户人坐上,他们却不愿意把保险柜放在冲锋艇上,因为那样吃水,船容易翻。

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自私的夫妻?

班长沉默地扛着保险柜,而我们三个则是拼命扶住冲锋艇,然后往聚集地送。

他和我们拉开了一定的距离,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发生了……

下雨了,瓢泼大雨将我们本就湿透的衣服和头发都冲刷一边,而洪水也让人几乎在水中立不住。

那家的男人回头一看,喊着:“人呢?”

我也回了头,模糊的视野被雨水遮蔽,隐隐约约能看到身后已经没人了。

“我们……”年纪很小的小战士害怕了,雨水之下,乌云之下,穹顶之下,我们的背后身无一人,他带着哭腔说,“班长……”

没了,我在心里回答,“救人,先把人送到聚集地。”天地之间,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雨声。

我在吼,我不能回头找人。否则,这些人全都要死。

我很聪明,所以我必须选择最优解。

救人,必须救人,远处高地的战友看到橙色的冲锋艇和救生服都往这边走,我看见,在雨中,有无数穿着橙色救生服的人手挽着手向我走来,他们迈过地面,迈过洪水,没有钢铁洪流,只有橙色的洪流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那个时候,我听不见任何声音,眼中只剩下灰白色和亮眼的橙色。

我们得救了。

我哆嗦着走向指导员报告伤亡情况,那一户男人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倒是清晰可见了。

那个声音,那句话几乎刺穿了我的耳膜,愤怒让我冲昏头脑。

“他是不是趁机把我保险箱弄走了,娘咧,你们可得找到他。”

“我们的兵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指导员阴沉着脸,“雨停了,我们会进行搜救的。”

我看了这天,还是阴沉沉的泛着旧照片那样的黄色,我看了看这水,浑浊的让人心生恶心。

男人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我沉默着,指导员没空安慰我,他只是看了看我然后拍了拍我肩膀。

接着,他又投入工作中去了。

我想,可能再也没有人会摸着我的头说小兔崽子了。

再后来,连里统一为牺牲或失踪的战友举办葬礼,他是其中被找到的一员,还有一位战友至今仍未找到尸体,救援途中总会有牺牲,但是这就是我们的职责。

听从党的指挥,捍卫人民利益。

在集体葬礼上,所有军人摘帽默哀,营地里只有家属的哭声和嘶吼,我看到了他的父母,两位老人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班长是家里第二个孩子,当兵之后一次次将假期让给别的兄弟,唯一一次到市里是和我厮混,可他也从来没让爸妈担心过,把每年的工资都给父母打过去,每过三个月用他丑丑的蚯蚓一样的字写好信从军营寄出发给家里。

我依旧记得他那个时候得意的让我给他批改的样子先是好声好气把我哄到桌子上然后威逼利诱,我同意修改后,他看着我坐得端正给他修改书信就自顾自拿着我的杯子为我倒上一杯热水。

我修改好后他就重新拿一份稿纸按照我修改过的再抄一遍,而写废的稿纸则是折成块,然后按着边缘撕开,用没有写字的背面做个备忘录。

热水滚烫地顺着我的咽喉进入到胃,让我四肢都跟着暖和起来。

我不喜欢帮他修改信件,因为我总是看不懂他写的字而且会因为他对家人的深厚爱意而吃醋,这是我的问题,我知道,却希望他不知道。

但在集体葬礼上,我整个人都处在一个放空的状态中我觉得我冷静得不像常人,我回忆着这些有关于班长的点点滴滴,看着他的家属哭号,我却哭不出来了。

不到半年时间,我也在三月初春的抢险救灾中失足滚下山崖失去意识,幸而被人救起,再醒过来,就已经是秋天了。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

我看见了一片黄色的叶子在树上被风吹拂,摇摇晃晃地和其他叶子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然后一阵强风吹过,那片叶子就随着风一起飞舞,往不知道的方向飞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一酸,眼泪竟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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