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

夏天的终结（上）

  一个土气的故事，上下两篇，下明天发。

  警告：叙事视角跳跃且混乱。

 不太会起名字的李从一从工厂的林子里捡了只白色的猫，猫很脏，看着不太像白色的了倒是挺像奶牛猫，李从一干脆给这只猫起了个小灰的名字。

   “小灰啊，你这也能吃人食儿？”带着浓重口音的乡下汉子拿着厂子食堂统一发的铁盒从里面捯饬出几根肉丝扔到地上。

   小灰凑过去嗅嗅，舌头一卷就把肉丝给吃了，李从一看着这只猫傻乐呵。

   他不太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从十几岁起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后他就不太和人一块儿吃饭了，快三十岁的人还是没啥出息的呆在工厂里日复一日地埋头干活。

   如今有了一只猫陪着也算是有了个伴儿，李从一也有了点盼头，他不指望能有个啥男的跟他共度余生，他就想着自己一个人就这么孤独老死得了，不拖累家里人也不拖着人家姑娘，所以他这样的反而是父母急着抱孙子。

   李从一把青椒扔在地上，猫闻了闻没吃，他也不急，就是一口一口把自个儿的饭吃完了，吃的干净。

   猫看见没什么吃的了，扭头就走，李从一看见了也就是骂了一句“吃里扒外的。”就去水龙头那里洗饭盒。

   李从一浓眉大眼，身材结实品行又好，厂里也有挺多女工看上他频频示好的，可惜他这个大老粗无意，最后姑娘们只得悻悻而归。

   水龙头那里洗饭盒的不止他一个，还有新来的一个暑假工——李从一眼神一亮，跟人凑过去搭话。

   在水龙头前洗饭盒的暑假工叫陈无忧，长得是眉清目秀的样子，人看着瘦弱腰板确实直挺挺地，像李家村门口的那棵大杨树，李从一总是对这样的读书人有好感，他凑过去想问问这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小孩怎么想到跑厂里来打工。

   可是走过去又觉得自己冒昧，担心着自己又会不会唐突了惊吓了这人，只是走都走到跟前了不说句话又有点亏。

   “你是不是城里的啊。”最后李从一只选了这个不太好的话题，他紧张的觉得上午工作时出的汗在此时又出了一遍。

   陈无忧没有说话，白净的脸上倒是有点疑惑估计是在想李从一是谁，和鹤立鸡群的陈无忧不同，李从一长得高，又壮实看起来和工厂里的其他人并无不同，光从长相上看，李从一确实没啥特色。

   但李从一心里也有了点小期待，万一这小帅哥认识他呢？他应该也算是工人里最壮实的，说不定是有些不同的呢？

   李从一的期待落空了，从陈无忧茫然的眼神中，他怕是真没记起来李从一是谁。

   “我就是你……你旁边工位的那个，我叫李从一。”李从一自我介绍。

   陈无忧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忙客气的说着抱歉的话。李从一心里的小虚荣又有点冒头。

   “我这名字，嘿，我爹就读了两年小学，认识的字没几个，我们家兄弟姐妹三个，我是老二，我哥叫李人大，我妹叫李众铃。”李从一挠头。

   陈无忧没忍住笑，吭哧一下，李从一就觉得这天更晴了，太阳更好了。

   陈无忧确确实实英俊，笑起来温柔款款，人又白，李从一觉得自己梦里的……就可以带入这个学生的脸了。

他真好看。

    “我叫陈无忧。”刚刚成年的陈无忧仰头，看着高壮的李从一笑得真心实意。

   李从一心头狂跳，有什么东西闯进了他的心房，让他的脸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

   天太热。

   李从一和陈无忧打那天饭盒之缘后也算是熟络起来，李从一渐渐知道了陈无忧的来历，陈无忧不是城市来的，却是从县城最好的高中来的，高考结束后陈无忧就来这家工厂打暑假工，赚钱上大学。

    陈无忧和其他来打工的学生不一样，他每天晚上都会看书，看的什么李从一不懂，只知道上面奇奇怪怪的符号里承载着陈无忧的远方。

   他不属于这里，李从一清晰的知道。

   但李从一就是对陈无忧有一份不该有的念想，眼睛像根他娘给他补衣服的线，穿来引去，让他把目光牢牢牵在陈无忧的身上。

   陈无忧早上起得早，却不是为了抢饭，在夏天这个炎热的季节里，他与天光一起出现在工厂的东二门，那里有门卫室微弱的灯光，门卫室外，是陈无忧坐在小板凳上默默无言的青春。

   六点钟，陈无忧拎着板凳，夹着书，提着铁盒去吃饭，李从一总能在那个时候看到陈无忧独自一人坐着吃饭，他心里窃喜，原来还有人和我一样，不和他们坐一起吃饭，而那个人，我挺喜欢的。

   但他还有小秘密，心里藏不住事的李从一很快告诉陈无忧自己养了一只起名为小灰的白猫，他邀请在他眼中和白猫相似的少年一起去看猫。

   小灰看见了生人，嗷地叫了一声敏捷地跳进场中的绿化带，在灌木里警惕地盯着端着饭的两人。

   陈无忧蹲下来，用憧憬的神情看着小灰，他打开饭盒，饭盒里只有两个豆沙包和小米稀饭，廉价又可怜。

   陈无忧很喜欢猫，他觉得猫是种挺自由自在的生物，来无影去无踪。

   李从一拿出了一点点鸡肉给陈无忧解围，陈无忧感激地看了他又转头认真地把肉轻轻地放在小灰的面前。

   小灰尾巴竖起，凑过来将鸡肉吃了，吃完之后毫不留恋直接走掉，只让两个人欣赏它高贵优雅且滚圆的屁股。

   “小灰是只母猫啊。”李从一严肃的看着小灰的屁股说，他没看见小灰的蛋蛋。

    “……”陈无忧眨眼，“是……吧。”

   “我的妈，可千万别跟哪个公猫揣着崽子回来了，我可养不了。”李从一嘟囔着坐在水泥台阶上打开饭盒。

   陈无忧和他坐在一起，两个人一言不发吃完饭，和李从一大开大合的吃饭方式不同，陈无忧吃饭细嚼慢咽，李从一吃三口正打算把第四口塞进嘴里的时候陈无忧刚刚把第一口咽下去。

   李从一瞅了瞅陈无忧的饭盒，再瞅瞅自己的饭盒也悄悄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学着陈无忧那样子细嚼慢咽。

    操，嗓子真干。咕噜噜喝下稀饭的李从一想。

    陈无忧微笑着将《飞鸟集》中的一句话摘抄到本子上，他念的是理科，却总是对文学有几分向往，可惜家里比较困难，只有去县城的藏书室才能借几本书，他借的书无一例外都是诗集。

    年轻人的梦总是能飞得很远，诗歌则给他们的梦注入动力。

    陈无忧热爱读书，那不仅是他改变未来的手段，也是他接触世界的方法，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大，他所在的县城有多么小。

    他一定要去看一看，闯一闯。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陈无忧总有一天会飞出这座县城，飞向属于他的地方。

     陈无忧和李从一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李从一和陈无忧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但人和人必然有相似之处，李从一不知道的是陈无忧和他一样，喜欢男人。

    男性结实赤裸的肉体和蒸腾的雾气混合在一起，淋浴头的阀门被开到最大，从淋浴头喷溅出的水顺着肉体肌理往地面流，最后它们被下水道的引力拧成了漩涡，往肉眼不可见的地方冲去。

    那是陈无忧从不与人诉说的秘密。